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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反攻

60 反攻

“为什么每一次你开打的时候总要数你干掉敌人的数量呢?”

过去,应该是刚见面没多久的时候,有个光是提到名字就让人火大的英国佬问了路易斯这样一个问题。而当时,法兰西人是这么回答的。

“忘记了。”

毫无疑问,这个回答里面充满了对于对方的不想搭理与嫌麻烦的成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都是用极其敷衍的态度来回应初来乍到的哈里,那个时候还叫他“前辈”的尖耳朵的。但即便只是敷衍,人有些时候也可能嫌烦而直接说出真相吧。毕竟,以这个长着麻子脸的矮子,法兰西人路易斯的头脑,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事实上,他真的忘记了。

为什么要去数干掉敌人的数量,这个理由他忘记了。数这些数字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忘记了。那到现在为止干掉多少个敌人,他忘记了。那么,上一次他数数的时候数了几个,他还是忘记了。

至于忘记的理由,路易斯曾经这么说过。

“你会去一个个记住你杀过每一个混蛋的脸和名字吗?话说他们有吗?”

“那你干嘛还要去数他们呢?”

忘记了。他又一次用这句话去搪塞对他的质疑。

然而,如果是很久以前的法兰西人,久到他比现在的卡尔或者索菲亚还要小,还穿着贵族的服饰,顶着骑士之名作为继承人住在他自家的庄园中时,他倒是可以很清晰地回答这些问题。为什么要数数,杀敌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些东西曾经一遍又一遍地灌输进了那个不聪明且又少不更事的脑袋里。只不过现在,物是人非之后,他早已不是那个小路易斯了。

杀,并不能带来荣耀,很久以前他用惨痛的代价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数数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为什么他现在还要去数呢?

他忘记了。

但数字,仍旧是要数的。因为习惯,是不需要意义的。

“三十五!!!!!!!!”

沉重的一刀,用那只能动的右手,将整整憋了一个多小时,只能认打却无处还手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一般,刀刃生生地将靠近的人偶左侧肋骨全部劈断后。路易斯踩着倒地人偶的肚子,把手中的军刀从对方的腹腔内抽出,然后用着向全城宣告的音量大声地吼出,这个已经许久没有变动过的数字。

这个变故是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少女”们始料未及的。为什么这个矮子知道她们的位置?但这些没能立刻找到原因的人偶甚至没有回过神反应的机会,一个姐妹的喉咙,被路易斯手中的军刀抵住了。

实际上,路易斯的军刀一直在那儿,是那个与之前的“三十五”一起准备偷偷摸摸夹攻路易斯的“少女”自己撞向了横在那个位置上的刀尖。

其实,如果“少女”这是伸出手去击打那把刀,法兰西人受伤的左手其实根本无力握紧刀把,打掉对手的武器同时让本方人获取,可以极大地削弱对方。但是,也许是被那声咆哮吓到了,当喉咙感觉到了冰冷的铁刃,她居然停下了脚步,给了路易斯充足的时间将右手挥向自己。

“还有三十六。”

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如同这个数字是白捡的一样。

就这样,少女们迷惘了。她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周依旧昏暗,而法兰西人的眼睛从始至终也一直都是闭着的,但现在,之前一直无法被对方预测的行动,现在却是被那个矮子全部捕捉到。在这种完全不明了的情况下,海尔辛的人偶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与之前一样,暂停攻势,重新回到包围的态势中,继续观察那个矮子的动向,寻……

“咚!”

此刻,“少女”的时间如同禁止了,这些活死人却如同凝视了蛇发女妖的美貌后,原本准备重新回到原先位置的人偶们,保持了一种石化的姿态一动不动。黑夜中,一双双玻璃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上,看着那个绝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法兰西人砍下的某样东西。

但是这并不算完,砍下头颅无法杀死死徒,直到用刀刃破坏掉死徒的心脏,他才说出了接下来的数字。

“三十七。”

这是在黑暗中,路易斯主动出击后干掉的第一个死徒,对于人偶来说,这意味着对方已经拥有了在这种环境下找到自己的方法。

那这方法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她们也无法理解,事实上死徒到底是通过什么来辨别周围的,很多都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的东西。毕竟没有那个做死灵术研究的家伙真的会说,为了体验死徒的心情要去死死看。当然,如果是海尔辛也许真的会这么做,不过他还没疯到那个地步,起码还知道死人没法做研究。

所以她们只能等,“如同”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用她们腐烂的大脑所无法承受的智能思考、分析、判断,而不是用她们的玻璃眼睛观察路易斯从何时开始移动,她们的耳朵去聆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声响。

但路易斯不一样,作为一个活人,或者说作为一个法兰西的活人,现在路易斯与某个非官方圣女一样,感受到了某种描述起来很微妙,却有着某种决定性作用的感官召唤。只不过与那个女的听到的不同。眼前这个矮子很清楚,这绝不是他的幻觉。这中感受合理、客观,只要长着耳朵的活人都能感觉到的。

“啪嗒”“啪嗒”“啪嗒”,那可怜的三十七号头颅滚落在地,扫过不平整的砖石路上以一个水坑时,发出的这些轻快到令人恶心的声音。

水声。

从始至终,这个声音一直充斥着路易斯的耳朵中,只不过当暴雨带来的杂音退去,水声不再是黑暗中对他的干扰。当力量处于绝对压制的情况下,一旦被掌握就意味着灭亡,这是信息战理论的基础。现在,无用的信息随着雨水散去,任何触及那些还来不及褪去,地上一片片大大小小积水的东西,都等同于把自己的位置清晰地告诉她们的天敌。

失去了隐匿的“少女”们,选择了停止行动来保持原先的隐匿。在敌我势力悬殊的情况下,人偶做了一个最佳的选择。

同时可能,也是最坏的选择。

“啪嗒”,“啪嗒”。当踩在水坑之上的脚步声以缓慢的节奏发出,四周却格外的安静。人偶们敢动,就像她们原来那样,死人原本就不该动。而被允许在这片区域中闲庭信步的,也只有身为活人的路易斯。黑暗中,路易斯什么也看不见,完全凭着记忆揣测四周地形的他现在在这围绕着建筑,自家周围的环形路上行走着。

在打猎的时候,一个有经验的猎人总是知道如何不惊动猎物移动。但此时的情况却反过来,他的脚步很重,每一下都溅起了大量的水花,同时也发出了很大的响声。这种刻意彰显自己存在的方式,就是要惊动他们,逼迫那些海尔辛的人偶们犯下致命的错误。

只是,前一分钟还是被猎杀的猎物,后一分钟却开始大摇大摆地猎杀原先的猎人,这是多么滑稽的光景,现在却确实发生了。

此时的佛罗伦萨,漆黑的夜中已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雨停了,没人关心它为何而停。火枪的声音没了,那些奋力抵抗死徒进军的士兵到底是生是死也已经对全局没多大影响了。人的声音没了,没钱的人都躲在教堂里,有钱的去了市政厅。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土腥味衬托着这份诡异的寂静,在这个夜晚这座城市,只有两个地方有脚步声。

毫无节奏,十分杂乱,苛求生灵的量产型死徒漫步的街道。以及如同心跳一般鼓动,形单影只却在一片漆黑中搜索着自己猎物的,某个可能比全城死徒加起来都可怕的人。

漫无目的地踱步,一边搜索着敌人的路易斯,很快便注意到了这个方法的效率是多么的低下。因为看不见,如果对方不动便根本不会发出声音。虽然雨停封住了对方变换位置的能力,但这并意味着自己能找到他们。作为一个发不出也听不到超声波的人类,她只能用自己其他的方法来弥补视觉与听觉上的不足。

比方说,他试图伸出自己的右手,一米二的长刀沿着他的手臂伸了出去,这样就能构成一个比较宽的索敌网。即便看不见听不到,摸肯定摸得着,虽然理是不错,但他立刻便意识到这是不切实际的。他掂量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左手,抬不起来的地方依旧抬不起来,再没法保证双臂平衡的情况下,扩大搜索面积对于他的身形来说太过勉强。

“真尼玛。”

路易斯小声的骂了一句,然后把右手随意地往侧边挥去。就像胡作非为的小混混喜欢在大街上乱挥刀刃,法兰西人用绵软的力气摆动着右手中的长刀,然而……

“三十八。”

平淡地,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路易斯喊出了下一个数字。

当然,这种似攻非攻的动作不可能奏效。就在法兰西人边上,在如果对方不是死人都足以听到心跳与呼吸声的距离内,人偶立刻做出了反应,她向后跳了一步,躲过了这不快但诡异的一刀。双脚落在地上,溅起了一阵水花。

但对于法国人来说,这便足够了。移动的“少女”即便下意识地躲开了第一刀,已经被掌握位置的她,结局已经写好了。

死徒双脚落地发出了水声,急促地接了另一个相同,但更为沉重的声音,之后是异物撕开布料,刺穿皮肉,又从另一边贯穿而出的声音。

“中奖了。”

闭着眼睛的路易斯裂开了自己的嘴,钻进那个冰冷“少女”怀中的他,表情如同一个嗜血的怪物。右手的长刀刺穿了对方的腹部,这并不能杀死一个死徒,他也知道,只是他并不着急。他伸出脚,勾在对方脚踝上,把这具尸体放倒。摔在地面上的死徒发出了比脚步声更大的声音。

躺在地上的死徒,瞪大自己的玻璃眼睛看着法兰西人。为什么对方能知道自己的位置?这个疑问成为了他还能行动前最后一个疑问。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一定要说的话,看她的手臂就知道了。

耷拉着,已经没有用处的右臂,这个人偶就是之前舍身废掉路易斯左手的那位。

“有血的味道。你的,还有我的。”

喃喃自语着,路易斯维持着之后的轻音量,平淡地对着不知道哪站着的他人解释着。然后,他把自己受伤左手的刀换到了自己的右手上。没有给死徒再站起的机会,直接将刀刃狠狠地向地面扎去。

“正式一点,三十八。”

心脏被刺穿,咒术被破坏,人偶的机能一下子被停止了。但路易斯并没有停手,伸出脚的法兰西人踩着尸体的肺部,用力扭转着刺穿对方胸骨的刀身。这一下,心脏已不是刺穿这么简单,那个位置被剜出了一个血洞。

紧接着就是一声金属爆裂的巨响,穿过肉体深入地面砖石中,已经金属疲劳的军刀无法承受这扭力,刀身沿着看不见的伤痕从中间断成了两半,就像是掰断的美工刀一样。

毫无疑问,这是路易斯故意的。从一米多缩减为六七十公分的短兵刃,这才是最符合他自身条件的长度。只是因为他自己的执拗倔强,加上习惯了双刀的大开大合也没说什么。现在他只有一只手,无法掌握平衡,迫不得已才这么做。

只是当右手举起断刀,随意地挥动时,长时间被压迫的手腕开始欢呼自由,瞬间一种莫名的舒畅感让他感到兴奋。把断掉的半截和另一把长刀留在了“三十八”号的身体上。他转过头,看向了其他的人偶,就像是第一次交锋后,吓退她们的那样。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事实上,这双眼睛到底看着哪里,有没有看到东西都要打问号。但和最初一样,对面传来了零零碎碎的水声,这是那些人偶第二次展现出了退意。

但这一次,路易斯的处理方法与之前不一样了。

左边,前面,右上两点钟,左前方十一点二十步左右。地面上至少有七个,那么屋檐上又有多少个,自己干掉了多少个。短暂的思考,在这一瞬之中仅凭借听力得到的信息,对于路易斯的处理能力来说已经是极限,他必须接受自己脑子不好的事实。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忘记了,也不管了,总之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也是这个脑子不好的法兰西人唯一会做的。

没人能从他手中逃脱,没人可以,只要记住这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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